#LADANGHUTAN
吉兰丹人工林的问题和前景
即将退休的森林局官员需要尽职的园主和数据来解决州内人工林过度扩张的许多问题。
(此中文版翻译自发布于2022年3月9日的英文原文。发布后或有的发展并没有更新在此报道中。)
此报导是我们#LadangHutan(人工林)系列的第3部分。
11月的一个下午,小雨过后,园主谢明福(Sia Beng Hock)站在吉兰丹州日莱(Relai)森林保留区的黄泥路上。在他周围的山谷和丘陵,种着一棵棵带有圆边小叶的南洋楹(batai tree,也称为 Falcataria moluccana 或 Paraserianthes falcataria)。
然而,对于外行人来说,他们不会认出南洋楹,只会觉得眼前长满了一堆树木、灌木和杂草。两年前,谢明福清理了这片200公顷的区域(根据他的回忆,当时原址只有小树),并重新种植了数千棵能够快速生长的南洋楹。
他说道:“现在这里看起来像森林,对吧?”在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他多次重复了这句话。“我们把这片地回归了大自然。”
人工林也可以‘很天然’是谢明福多番强调的一个重点。
这位61岁,精瘦且皮肤黝黑的男子,30年来都是从事伐木和重新植树的工作。他知道环保组织批评人工林以及砍伐森林保留区的做法。
在过去的二十年里,人工林已成为马来西亚半岛森林流失的主要原因。其中吉兰丹的情况最严重,自 2007年以来,州政府批准砍伐118,088公顷的森林保留区,以便开发人工林。
吉兰丹州政府还可以批准砍伐8万公顷的森林保留区,才会达到199,000公顷的人工林区域顶限。那个上限占据了森林保留区面积的32.6%。
位于吉隆坡的马来西亚半岛森林局副总监扎哈里(Zahari Ibrahim)告诉Macaranga,人工林比天然林更容易管理。因此,人工林可以更稳定地供应木材,缓解天然森林的采伐压力。
他说,这就是吉兰丹州明智地、尽早地规划人工林的原因。扎哈里曾在2014至2019年出任吉兰丹森林局局长。
不过,对于伐木业者及森林局官员来说,人工林有别于他们习惯的天然森林。当他们应付人工林带来的新挑战时而手忙脚乱时,可持续发展目标始终遥不可及。
一个最令人担忧的情况就是森林保留区内的大多数人工林项目未能在已经清理的地点重新种植。这种情况在吉兰丹尤其明显。
自2007年以来,为了人工林发展项目,吉兰丹州已砍伐了至少118,088公顷的森林保留区,但根据记录,到2020年为止,仅三分之一或40,506公顷的土地已建成人工林。(这个数据包括2007年之前一小部分但未确定的面积。)
自2020年8月起出任吉兰丹森林局局长的阿都卡林(Abdul Khalim Abu Samah)坦言对这个惨淡的数据感到恼火。他解释说,这是因为许多项目都被批给那些最终只对采伐森林保留区感兴趣的伐木业者。
他说:“当我们在2006年和2007年开始时,我们没有标准操作程序来审查(申请者)是对伐木或种植感兴趣。”
那么,这是否意味人工林只是一个被用来清除森林保留区的藉口?阿都卡林咕哝着回答:“是的。”
对此,他制定了一项新对策,即任何人工林项目如果在3年后仍未重新种植,那么该项目就会被取消。在2021年底,该局正着手收回约3万公顷被废置的园地;他说,这些土地将会颁发给“真正的园主”。他也强调:“我们会改进的。”
尽管阿都卡林似乎决心纠正废弃和被忽视的人工林问题,但是成功的关键却不由他掌握。
其中一点,就是森林局需要更多在森林里执法的官员。2006年总稽查司报告针对吉兰丹森林局的报告中,就强调了这一个长期存在的问题。到了2021年底,阿都卡林的办公室仍有70多个林务官员空缺有待填补,尽管几年前当局已经收到了数千人申请其中30个职位。
“州政府没有填补空缺,我们能做什么?”
此外,森林事务也不得不让路给州政府的其他优先事项。 阿都卡林说,只要州务大臣的一通电话,就会改变所有计划。
当州政府希望在人工林区域内建设蓄水区、进行采矿活动或转换成“苏丹地”(Sultanate land)时,官员就不得不重新划分人工林区块或寻找新的替代区块。 他说,从2016年到2019年期间,人工林区已“改变很多”。
但阿都卡林最担心的,或许是他局内已过时的数据库。他无法保证,森林局的年度报告中提及的人工林数据是否准确。
“我们向(吉隆坡)总部报告,但(园主)是否真的有种植,我们不知道。”他的坦率出人意料。“如果我不知道(辖下)的森林发生了什么事请,那是不对的。”
他已指示下属汇编和核实实地数据。 “所以下次人们问起的时候,我就会知道(答案)。”他希望最新的数据库能够在他于2022年7月退休之前完成。“这将会是我留下来的遗产。”
虽然有许多犯规的园主,但阿都卡林还是幸运的,因为还有一些坚守承诺的园主。
种植南洋楹的谢明福明福就说到,事实上有至少30名园主是尽责得。他是吉兰丹种植林公会的主席。公会里的30多名会员都在吉兰丹森林保留区内的租赁土地上经营人工林。
谢明福本身就拥有5,000公顷的土地,与当地大多数园主一样,谢明福的园地大部分是以种植橡胶树为主。他们会按照周期砍伐橡胶树和重新种植以收割木材:橡胶树的周期是20年,南洋楹则是7年。
谢明福与那些恣意妄为的园主划清界限。他说,“环保组织应该采访我们公会的成员,他们都有种植,之后(环保组织)就会了解我们是如何做到的。”
事实上,谢明福对人工林行业抱有希望但也保持谨慎态度。价格波动、劳动力短缺和害虫(谢明福甚至在车里放了一支步枪来对付野猪,并依靠电栅栏来阻止大象),为谢明福最初对人工林带来可观回酬的希望,蒙上了一层阴影。
人工林本质上是种植速生树木,以生产木材的林场。整个20世纪,马来西亚半岛州属的机构都在推动种植外来和本土树木,但至今没有人取得商业上的成功。
在2000年代,联邦政府和州政府把目标转向由私人界发展人工林。森林事务机构大力推广克隆橡胶木,以期为国内家具业供应足够的橡胶木。
但橡胶园如今正苦苦挣扎。橡胶木仍然是市场上最便宜的木材之一,而且受到有利于国内家具制造商的出口配额所压制。另外,随着疫情爆发,长期的劳动力短缺已达到临界点。
以谢明福为例,他原本有400名割胶工人,但自2020年以来只剩下50人,其他人都已离开了大马。他无法雇用新的工人,因为马来西亚暂时冻结了聘请新的外籍劳工(尽管油棕业获得了特殊待遇)。
缺乏劳工是所有橡胶园主的噩梦。没有人收割乳胶,园内杂草丛生。一位园主就形容如今的情况为“吊颈”。
为了解决问题,园主如今已从种植橡胶树,转向不那么费力的替代品,例如南洋楹。谢明福已将园内的橡胶树苗转为南洋楹,种子是他从印尼买回来的。
园主都追求利润,而有些人看到了木材和乳胶之外的商机。例如,碳信用额。人工林经理谢丽善(Corinna Cheah)说:“人工林是个环保项目,而大型工业将需要森林来抵消它们的碳排放量。”
谢丽善接受过法律和金融方面的培训,为一家企业集团管理吉兰丹的伐木和人工林项目。在她位于话望生的办公室里,园内的工人听着她清晰的指示并点头。谢丽善对人工林项目充满热忱。
几天前,在一场与其他种植园主的午餐聚会上,她提议成立一个“南洋楹俱乐部”,将吉兰丹发展为著名的木材中心。她给的理由是:“我们一起努力。我们有一个共同的目标,那样我们才能把它做大,把它做好。”园主都喜欢她的想法。
目前,谢丽善对于碳信用额仍然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但她知道,许多大企业愿意出钱进行植树和人工林项目。她日后或会为人工林申请可持续性认证。
要获得马来西亚木材认证计划的可持续森林管理认证,园主必须在2010年12月31日之前开始开发人工林。
马来西亚木材认证委员会高级主管邱先生(Melvin Ku)表示,在这日期之后才开始种植的人工林将被取消资格,除非该地点是“没有恢复或正在恢复的严重退化地区”。
迄今为止,马来西亚半岛没有任何人工林获得认证。 这是为什么?
邱先生解释说:“大多数商业园主缺乏技术能力和资源来满足认证标准中的各种社会和生态要求,但如果园主可以联合起来并在一个获得认证的团体结构下合作,就可以克服这些缺点。”
然而,一些团体认为,将生物多样性减少至只剩一种树种的人工林是不可持续的。马来西亚自然之友(Sahabat Alam Malaysia)说到:“(单一种植)人工林永远不可能是森林。”他们也呼吁废除人工林。
此外,人工林对社会也可能造成严重影响。吉兰丹的原住民社区告诉Macaranga,森林转成人工林后,原住民失去了传统的食品和材料来源。
当被问及种植活动对环境和社会的影响时,谢丽善和吉兰丹的其他园主回答得小心翼翼。他们说,他们遵守所有的规定,并且人工林供应可再生木材,减少了对天然森林的需要。
但是,园主在发展人工林之前,至关重要的一环是砍伐森林来获取原木售卖,以筹集数百万令吉的开发费用。一些园主告诉Macaranga,他们在决定租赁哪些区块进行种植时,会优先考虑当地森林木材的价值。
不过,也有部分园主不需要伐木来筹集资金,比如梁福成(Neo Hock Seng)。他的团队收购了话望生的一家人工林公司。梁福成说,这家公司的前老板是一名伐木业者,他们为了“赚快钱”而砍伐了森林,随后也乐于把公司转卖出去。梁福成甚至需要赔偿前老板向森林局缴付了每公顷3,000令吉的抵押金。
他现在在吉兰丹森林保留区内租赁了约3,200公顷的土地。他已经分别种植了1,000公顷的南洋楹和榴莲。他解释说,州政府允许他们将最多30%的土地用于种植榴莲,以帮助他们的现金流。 他们将在今年内首次迎来榴莲的收成。
梁福成认为砍伐天然森林是破坏环境。相比之下,他的工作是“通过人工林来保护环境”。 他透露,一家“著名的外国家具制造商”就曾与他接洽寻找“环保木材”,这也让他对人工林的前景充满信心。
无论如何,梁福成并没有回应Macaranga的请求,透露他的人工林所在位置。
曾经,人工林内确实可以种植榴莲树。榴莲带来的丰厚利润,可以为种植园的运营提供资金,直到榴莲树被砍伐为木材为止。
不过,根据马来西亚半岛森林局副总监扎哈里(Zahari Ibrahim),由於有些园主开始重视榴莲果而不是木材,森林局决定介入停止这种做法。
2019年12月,国家土地理事会宣布禁止在人工林内种植榴莲树,惟土地和森林事务始终由州政府做主。
扎哈里说:“如果州政府执意要在森林保留区内种植榴莲树,就没有法律可以阻止,因为这是他们的权力。”
回到吉兰丹话望生,这座小镇里似乎所有人都至少认识一名园主或伐木工人。Macaranga访问了阿都卡林(Abdul Khalim),问问他在2022年7月退休前的计划。
他会否建议吉兰丹州政府,减少批准人工林项目?
他说:“那个(关于人工林配额的)决定已是定案,我不能违反(这一决定)。但在我内心深处,我是一名护林员,所以即使我无法得到数千种树,我也必须确保这些地区重新种植。”
“至少我的森林还是在树木的覆盖下。这一点很重要。”
阿都卡林不得不在他职业生涯的最后关头奋力一搏。他仍面对不少挑战,同时也深陷在政治和行政的泥潭之中:例如园主获得了合约后未重新种植、困扰园主和森林局官员的劳工短缺问题,以及已过时多年的森林数据。
然而,无论他取得什么微小的进步或吸取到什么教训,对于吉兰丹,乃至其他州属,特别是彭亨州,都是有用的。彭亨州作为马来西亚半岛森林覆盖率最高的州属,清除森林保留区的速度似乎比重新种植要快得多。
吉隆坡的森林局副总监扎哈里(Zahari Ibrahim)也认同马来西亚半岛的人工林在实践上存在缺陷,但他依然非常乐观和深具信心。
他重申,森林局将加强对人工林的监督和执法。
他说:“我们不应该太快对(人工林)有不好的看法,因为这会破坏森林局保护环境、经济和社会福利的计划。”
“我们向人民承诺,这是我们的目标。”
这是我们调查马来西亚半岛人工林#LadangHutan系列的第3篇。
第1篇:植树出错了
(待刊登)第4篇:失去森林和身份
免责声明:在采访过程,谢明福和阿都卡林(Abdul Khalim Abu Samah)分别请作者享用午餐,作者想要自费但被拒绝了。
- Canham, C.D. 2021. Rethinking forest carbon offsets.
- Forestry Department Peninsular Malaysia. 1986. Forest plantation and future timber supply in Peninsular Malaysia.
- Forestry Department Peninsular Malaysia. 1997. Developments in forest plantations in Malaysia - present status.
- Forestry Department Peninsular Malaysia. 2017. Garis Panduan Penubuhan Ladang Hutan.
- Forest Research Institute Malaysia. 1997. Prospects for forest plantations in Malaysia - potentials and challenges.
- KUASA. How can there be logging in forest reserves? (in Bahasa Malaysia)
- Ratnasingam J., et al. 2020. Plantation forestry in Malaysia: an evaluation of its successes and failures since the 1970. Notulae Botanicae Horti Agrobotanici Cluj-Napoca 48: 1789-1801.
- Sahabat Alam Malaysia. 2020. Plantations are not forests.
Some materials can found in this public folder. Data used in this story will be shared after the series is fully published.
欢迎发表评论,但评论会被检阅才刊登。 不要使用污秽、诽谤、暴力或可能违反法律的语言。 我们不容忍人身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