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ADANGHUTAN
植树出错了
在清除大片森林保留区后，马来西亚半岛的人工林并没有显示出经济和环境可持续性的迹象。
#LADANGHUTAN
植树出错了
在清除大片森林保留区后，马来西亚半岛的人工林并没有显示出经济和环境可持续性的迹象。
作者：刘耀华
翻译：万绮珊
编辑：黄秀铃
与普利策中心的雨林调查网络共同制作。
发布：2022年5月20日
（马来西亚半岛约9%的森林保留区被划为这样的人工林 | 图片来自刘耀华）
（此中文版翻译自发布于2022年2月23日的英文原文。发布后或有的发展并没有更新在此报道中。）
此报导是我们#LadangHutan（人工林）系列的第1篇。
Acacia Industries Sdn Bhd于2006年在吉兰丹的话望生种植了公司的第一棵橡胶树。这个占地8,800公顷的橡胶园，是吉兰丹州其中一个最早和最大的私人人工林。
该公司董事总经理余先生（Er Ka Wei），当初就是被人工林的可观回酬所吸引。他的合伙人是资深木材贸易商，他们当时预见到橡胶木将会短缺，而橡胶木正是推动马来西亚家具业发展的关键木材。他们种植了一种名为克隆橡胶木（Timber Latex Clone 或 TLC）的新型橡胶树，这种树长得更快、更大。
此外，他们认为，在最后一批木材被收割的前几年，也可以出售橡胶树生产的乳胶。
十五年后，余先生对当初的决定感到后悔不已。
“我（现在）完全不会考虑（进入）这个行业。我老实告诉你， 没门。” 他也劝告新人远离这个行业，尤其是种植橡胶树。
为后代种树
人工林是个树的农场。种植者会把森林清理干净，改以种植能够快速生长的树木，之后将之制成纸浆和木材出售。在马来西亚，遵循联合国粮食及农业组织的定义，这些种植园也被视为森林。
支持者认为，这个行业能够让闲置的土地带来盈利，并提供可靠和可再生的木材供应。天然森林的砍伐活动也会减少，促进全面的可持续性。
作为土地全权管理单位，各州政府一直都是人工林的坚定支持者。在马来西亚半岛，就有256,769公顷的森林保留区获批准转换成种植园，其中约80.4%位于吉兰丹和彭亨。
然而，经营人工林需要雄厚的资金。为了吸引种植者，马来西亚联邦政府于2007年推出了人工林发展计划（Program Pembangunan Ladang Hutan）。
通过这项计划，联邦政府发放了总值9亿1400万令吉的优惠贷款予国内种植园主，当中包括Acacia Industries。自2007年以来，这些贷款支持了大约25.3%获得州政府批准的项目。
联邦政府之后再向该计划注资5亿令吉，直至2025年。
然而，Macaranga长达一年的调查显示，马来西亚半岛的人工林除了付出高昂的成本以外，几乎没有兑现所能实现的目标。
我们这系列的报道将专注于马来西亚半岛的人工林，因为在过去的二十年里，此类种植园已成为森林覆盖面积大幅缩小的主要原因之一。
在4篇系列报道中，我们着眼于：（第一部分）为什么种植者无法持续经营；（第二部分）为什么许多种植园被遗弃，危及木材收成；（第三部分）吉兰丹种植园案例研究；以及（第四部分）对原住民的影响。
不放弃种植园
马来西亚半岛的人工林有一段悠久且崎岖不平的历史。
这个概念是于1900年代浮现，当时有一些小地块上种着柚木树。到了1950年代，出现了更大的松树和桉树种植园。之后，1982年至1999年间，州政府主导的“补偿性人工林计划”（Compensatory Forest Plantation Programme）建立了约63,000公顷的人工林，主要种植相思树。
无奈，这些努力都因为疾病或市场疲软而被迫告终。由州政府主导了一个世纪的计划，始终未能生产大规模的可持续人工林。
尽管如此，研究人员、政府机构和木材业者依旧不断呼吁增加人工林。 在1990年代，他们甚至警告说，为国家经济贡献 4%的木材工业即将受到木材供应短缺的威胁。他们估计供应短缺可高达55%。
不过这次新的推动力不再是州政府，而是马来西亚政府在1990年代大力鼓吹的私有化。
寻找：私人种植园主
马来西亚木材理事会在2003年公布一项研究，建议由私人领域主导人工林。该研究也提到，政府提供的财政奖掖和足够的土地至关重要。
不久之后，2007年，种植及原产业部推动了人工林发展计划。该计划由马来西亚木材工业局（MTIB）管辖，放眼到了2020年在国内建立37.5万公顷的人工林。由于成本增加，这个目标后来被修改为13万公顷。
政府当时拨出了10亿令吉的优惠贷款，吸引种植者的参与，因为进入这个行业时种植者需要数百万令吉的前期资金。为期15年的贷款是在种植后才发放，年利息为3%，借贷者需要在第16至20年之间偿还贷款。
在马来西亚半岛，该计划仅涵盖一部分的人工林。但是，由于这些新种植园都在森林保留区内开发，所有园主都必须向州森林局申请并获得州政府的批准。各州森林局负责监管座落在森林保留区内的人工林。
这项计划确实吸引了许多园主参与。根据种植及原产业副部长威利莫因（Willie Mongin）于2021年11月3日的国会答复，他提到，至2020年为止，政府已通过该计划拨出9亿1370万令吉予70家私人公司和政府机构。不过，副部长没有公开借贷者的身份。
威利莫因于2021年11月3日在国会回答黄书琪国会议员有关人工林的问题。
该计划目前已接近种植面积达到13万公顷的目标。根据马来西亚木材工业局2019年年度报告，该计划已批准约124,767公顷的土地，其中115,628公顷已开始种植。单在马来西亚半岛，种植面积已有约64,862.8公顷。
该计划将持续至2025 年，而联邦政府预计将注资5亿令吉。马来西亚木材工业局告诉Macaranga，该计划将被改成符合伊斯兰教义条款的人工林发展计划2.0，但细节尚未公布。
更多贷款，更多种植园
伐木工出身的种植园主谢明福（Sia Beng Hock） ，他是于2011年加入这项计划。他称这是一个“非常好的计划”，可以抵消开办种植园约70%的成本。 他于2008年开始在吉兰丹种植橡胶树。
该计划加速了他的业务扩展。他现在在吉兰丹拥有约5,000公顷的橡胶园，全部位于森林保留区内。他的公司SBH Timber Sdn Bhd获得了吉兰丹州政府批准50年的土地租约。
谢明福反复告诉Macaranga，经营种植园是一项艰巨的工作。他得清理园地、出售木材、修建道路和梯田。他必须确保园地没有杂草，并等待7年才能开始从橡胶树收割乳胶。
谢明福是在2021年11月接受访问。他说：“在头7 年，我们没有一分钱的收入。”他估计，直到收割第一杯乳胶时，他已经为每公顷的橡胶树至少投入37,000令吉。
财务记录显示，谢明福的公司在2009至2018年间完全没有收入，甚至亏损超过1,400万令吉，直到2019年，才成功售出了约44万令吉的乳胶。
政府的贷款计划对于谢明福而言非常重要，因为种植园的土地并非他拥有，因此他无法获得银行贷款。而在该计划下，园主可以获得每公顷橡胶树1万令吉的贷款。谢明福总共获得4,500万令吉的贷款。
然而谢明福所面对的最大问题不是钱，而是劳工短缺。
求救！我的劳工在哪里？
马来西亚种植业自 1980年代以来，就长期依赖外籍劳工，特别是印尼劳工来打理和收割种植园。
但随着马印两国之间的工资差距缩小，马来西亚种植业对印尼劳工的吸引力正在减弱。
而政府为了应付新型冠状病毒肺炎（COVID-19）大流行，冻结引进外劳，更是加剧了劳工短缺的问题。
谢明福也是吉兰丹种植林公会主席(Persatuan Pengusaha Ladang Hutan Kelantan)。他对于政府在劳工短缺课题上的冷漠态度感到非常愤怒。
“种植业正面临严峻的劳工短缺问题，但联邦政府根本不理会我们。”
近年来，谢明福有数百名工人不是离开马来西亚，就是选择到薪水更高的工厂工作。他被迫省略掉喷洒杀虫剂和除草的工作。
剩下的工人，也只能收割大约10%的橡胶树。他说：“乳胶现在价格不错，但我们看到，吃不到（无法从中获利）。”
同样，经营Acacia Industries的余先生也很无奈。 他还缺少400名割胶工人，每月因来不及收割乳胶而错失高达400万令吉的收入。
他认为劳工短缺问题根本没有尽头，并悲观地说道，“没有外籍劳工，这个行业就永远消失了。”
Macaranga在2021年11月考查了吉兰丹的数个橡胶园。 种植园内灌木丛生，蚊子在装满雨水的胶杯中繁殖。有好几个种植园看似荒弃。
针对种植园主面对的劳工短缺问题，马来西亚木材工业局副总监卡玛鲁扎曼（Kamaruzaman Othman）表示，该局已“尽其所能”，向种植及原产业部反映问题。
卡玛鲁扎曼说，当局能力有限，因为劳工事务隶属其他部门管辖。他认为，政府优先协助受影响最严重的领域，特别是油棕业，然后才轮到其他行业。
低成本但有风险的解决方案
当然，一直消耗着现金的种植园主们并没有坐以待毙。他们已经开始寻找需要较少劳工的树类替代橡胶树。
他们发现一种名为南洋楹（Paraserianthes falcataria）的本土树木——它生长迅速、几乎不需要照料，且可以在10年内砍伐成木材。吉兰丹许多原本种植克隆橡胶木的园主，包括谢明福已开始改种南洋楹。有些园主早在5年前就已开始种植南洋楹。
然而，这是一个冒险的赌注，目前没有证据显示马来西亚半岛对南洋楹木的市场需求。许多园主都希望几年后，当他们有大量的南洋楹原木可供应时，工厂会有兴趣购买。
谢明福和其他三名园主在吉兰丹接受Macaranga访问时说人工林很好，并将之形容为一项有益于经济和环境的长期举措。
但这也是一个严酷的行业。谢明福将与他一起打拼的同行形容为“白痴”，因为他们吃了最多苦头。他说，许多园主选择中途放弃是因为缺乏资金或耐心，也有些人是无法忍受太过艰巨的工作环境。
事实上，数据也证明了大多数园主没有成功。自2012年以来，约有三分之二的森林保留区被转换成人工林，但至今还没开始种植。
这是否意味着，人工林未能达到其保护天然林的既定目标？
这是我们调查马来西亚半岛人工林系列的第一篇报道。
第3篇：吉兰丹人工林的问题和前景
第4篇：失去森林和身份
免责声明：在采访过程，谢明福和阿都卡林（Abdul Khalim Abu Samah）分别请作者享用午餐，作者想要自费但被拒绝了。
